小說王耽美小說網

第97章

關燈
第 97 章

危長瀛微蹙眉,低眸看她一眼。

容歌對上他眸底的不讚同之意,微仰頭看他,撒嬌道: “那你放我下來。”

今夜是朝聖節,她要與危長瀛一起接受四國皇子朝拜。她堂堂的懿親王,天雍教少主,上能提劍斬皇貴妃,下能於萬人之中取敵首級,成日被他抱在懷裏著實太丟顏面。

天際華燈初上,靡麗的紅光,熏紅了半邊天際。

往日可供三馬並肩同行的官道,此時張燈結彩,道路兩側被商販攤位占據,玲瑯滿目的小玩意兒五花八門,各個新奇。

錦繡衣袍的公子,披裘衣帶丫鬟的大家小姐,穿梭往來,熱鬧非凡。

危長瀛將她放下。

容歌是個喜人氣的熱鬧人,塵世喧囂一旦入了耳畔,便如長了翅膀的鳥,歡欣雀躍地鉆入人潮之中。

危長瀛踱步跟在她身後。

十六歲的小姑娘,縱活了兩世,著實長了一顆童心。這世間萬物,物物不同,落在她眼底只要沒見過便算是新奇,必要買下好生瞧瞧。

不過小半會兒,安之意與明為恩身上掛滿了東西。

容歌駐足在泥人攤前,興奮地看著一排泥人,問: “能捏個我嗎”

泥人攤後,是個耄耋之年的老者,發須間再無一根黑發,穿著一身半舊的藏青襖,手裏舉著旱煙袋,瞇著眼,仔細瞧著那披紅氅,美得過於駭人的小姑娘,楞了一會兒,這才笑道。

“老頭子活了一大把年紀,就是在年畫上也沒瞧見過你這樣漂亮的小姑娘。”

老者吧嗒了兩口旱煙,在矮凳上磕去煙灰,站起身,自泥盆裏揪出一團泥。

蒼老粗糙的大掌,手指靈巧,幾經揉捏掐搓,泥人定了神態,老者低著頭拿筆上色,道: “小姐一身貴氣,想必不是一般人。老頭子折騰了一輩子,幹什麽什麽不成,唯獨是捏泥人的手藝……”

老者將一個活靈活現地泥人遞了過去,咧嘴一笑,嘴裏只剩一顆門牙: “那可是得了女媧娘娘的親傳。”

容歌接過自己的泥人,拿在手上。

披紅氅的小姑娘,衣袂翩躚,遠山眉下,一雙狐眸靈動有神,眉目間折射著傲然之態,歪頭大笑著。

七分容,九分態。

危長瀛身披黑裘,長身立在她身後,將她手中泥人拿走,饒有興致地拿在手中端瞧著,對老者道: “老人家,捏個我如何”

老者似到這時才註意到他,只觀他一眼,面色驚變,低垂了眉目,又敬又畏地道: “不敢。”

容歌眼瞧自己的泥人到了他手上,便去奪,他將手臂高高舉起,容歌只得望而興嘆。

她在女子之中,身量已是高的了,危長瀛卻極高,她只可到他胸膛。

危長瀛看老者一眼,道: “無妨。”

老者對上他眸,遲疑地伸出手,揪團泥在掌中,再不敢擡頭,僅是憑著印象中的他塑形,上色。

容歌拿不到自己的泥人,只得轉而看老者捏危長瀛。

老者將捏好的泥人,恭敬地遞給容歌。

身著暗紫八卦道袍的男子,手持拂塵,端坐蓮花臺,眉心一點朱砂痣,眉目低垂,神態悲憫,一身淡漠疏離仙人骨,天人之態。

容歌接過泥人,僅看一眼,笑出了眼淚,她倚靠在危長瀛懷裏,擡眸看他: “神坐蓮臺,不染塵埃,而我,從來是只是個一身塵埃的凡人。”

她與他本就不是一路人,神與人,天與地,從來到不了一起。

危長瀛拿過她手中泥人,將‘她’與‘他’並攏一起,居高臨下地俯瞰著那雙含悲清潤的狐眸,沈沈地道: “神下蓮臺便是人,天與地本是一體,你只屬於我。”

他將她抱起,離開這喧囂地人世。

朝聖會著實熱鬧了兩個時辰,長街入口,開始湧入禦林軍。

容歌隨危長瀛長身立在城樓之上,遠處燈火輝煌,單檐屋脊,鱗次櫛比。

四國禦林軍開道。

四國皇子,頭戴珠冠,一身玄袍,並肩而來。

百姓簇擁在街道兩側,直至四人來至城樓之下,方才回歸原位,見證這一曠世盛景。

容歌靜立在危長瀛身側,低垂著眉目,目光早已失焦。

四國皇子,按國力依次覲見。

“覓國皇子,朝拜天師,天母。”

“楚國皇子,朝拜天師,天母。”

宴犰一身玄袍,邁前一步,撩袍下跪: “瀝國六皇子鐘離宴犰,朝拜天師,天母。”

容歌身體幾不可察地一僵。

宴犰長身而跪,向城樓之上的兩人叩頭。

阜國皇子參拜過後。

烏泱泱地百姓俯身下拜,山呼: “拜見天師,天母。”

危長瀛身披黑裘,長身立在城樓之上,俯瞰著眾生叩拜。無悲無喜的一雙黑眸,神態悲憫,黑裘之下緩緩地擡起一只泛著冷玉之澤的手: “免禮。”

四國皇子與百姓一同站起身。

安之意自一側過道而來,身後兩名童兒,一人舉弓,一人抱箭。

城樓左側,黃泥烽火臺,被黑布遮蓋。

危長瀛搭弓,取出九只箭,對準了烽火臺。

明為恩立在烽火臺下,扯去黑布,隨著長長地黑布如絲絲綢般滑落。

烽火臺上,五花大綁著一個人。

容歌順著他弓箭所指看去,一瞬屏住了呼吸,極致的恐懼,狠狠地扼住了她的咽喉。

她無法動彈,無法呼吸,失去了心跳。

只是仰視著他,緩緩地跪倒在地。

危長瀛面無表情地低眸看她: “本尊並不打算將他千刀萬剮,僅讓他九箭穿心過,他若不死,本尊放了你。”

容歌慘白著臉,哀求著他: “紀九知錯了,紀九再不敢對天師起反叛之心,只求天師放過他。他是文人,經不起九箭,紀九是武人,不怕疼,不怕死,我代他死。”

她滿面是淚,向他重重地叩首。

悶響之聲,血花迸濺。

她前世折過傲骨,那個順遂卻意難平的前世,她磕頭請求她至恨之人去救她至愛之人。

一道屏風相隔,他立在屏風前,看著她趴在宴犰胸膛,自斷了心脈。

他問她,那私情的恨是什麽。

那是屬於太後容歌的愛而不得,如瘋如魔,是她苦苦求來的情,因他的攔阻,到底意難平。

她順遂的前世,求權得權,求位得位,唯獨求情,求不得。

她站在那最高位,踏累累白骨呼風喚雨,愛極了生殺予奪的天子權,卻被站天之上的聖人,鎮壓在掌下十四年從未翻過身。

他是人間的神,他不容她求得情,她至死也未能求來她的情。

他俯瞰著她重重叩首,面皮緊繃著,胸腔翻湧而來的魔戾沖入眸底,鉆出眉心,在額頭開出妖異的暗紅魔花。

容歌擡起頭,額頭向下蔓延著鮮血,悲慟欲絕地仰視著他。

他聽到一根線繃緊,崩斷。

那雙無眼白的眸,攜卷著瘋狂地重重魔戾,伴隨著心碎聲,一同泯滅成塵。緊握弓箭的手掌,手背青筋暴起,竟將那玄鐵打造的弓生生捏彎。

容歌看著他嗜血暴戾的模樣,終於站起了身,拔出了那支他親手打造的狐頭釵,擲在地上。

寒風四起。

她黑發披散,步步後退。

被熏紅的天,落了幾點雨,她擡頭看天,只看見了無望地絕望。

她來時,拂衣帶她去看衛東籬,她只看一眼便知那不是她的先生,真的衛東籬在危長瀛手中。

他多智近妖,定知她能認出,在她沒出現之前,並不會動衛東籬。她知,他要當她面殺了衛東籬,讓她徹底死了心。

容歌望著天際,自袖中拿出了天命蠱,放在了額頭,覆著冰霜的瑩白小蟲,見血成紅,順著她傷口鉆入眉心。

危長瀛看著她,九箭脫弦而出。

九只羽箭,帶動風嘯,擊破雨滴,破空射向衛東籬。

那熏紅的天際,月大如盤。

一道白練自天而下,拍在九箭之上,九箭霎時泯滅成塵。

紀芫一身素衣,腳踩白練而來,於落雨的夜空翩若驚鴻,清冷的嗓音道: “天師如此身份,怎好殺我賢婿”

容歌身影一個騰挪,藏於袖間的匕首,狠狠地刺入危長瀛心口,攀附在匕首之上的天命蠱,一息鉆入他心口。

危長瀛身子微一僵硬,低眸看她。

容歌面上蔓延而下的鮮血,甚為猙獰,一雙極大的狐眸,斥著兩世的恨,一字一頓地道: “你可知,何為誅心”

天命蠱鉆入他心,萬般情愫,一瞬冰封。

他周身血氣翻湧,眸底魔戾,彌漫出冰霜,黑裘與黑發狂肆鼓動。

容歌僅沾染血氣一分,喉間頓時彌漫了鐵銹氣。她僅學了危長瀛的第一重天魔功,縱得了另外四重的功法,並未來得及修煉。那血氣甫一翻湧而來,她第一重的天魔功,僅抵擋一息,便被血氣所傷,後退了一大步, ‘噗’地噴出一口血霧。

白練自她身後而來,卷上她腰肢。

暗紅的魔氣,罩在他周身,幾成實質。

他長身立在弧形暗紅魔氣之中,面容妖異,冰霜霎時被魔氣擊退。

一雙黑紅的眸,再無人性,驀地淩空而起,擡掌拍向容歌頭顱。

低沈的聲音,一如自地獄而出: “阿九,我們一起死。”

一抹暗紅,自暗處騰挪升空,在他掌拍向容歌的一瞬,對上他掌力, ‘噗地’噴出一大口血霧。

容歌看到那一幕目呲欲裂: “成鄴———!”

本站無廣告,永久域名(danmei.twking.cc)